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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朋友,名叫大山。她开了一家咖啡馆,并且热衷于做面包。她说,揉面包的手感以及烤面包的香气,带给了她很大的愉悦感,她很享受这个过程。咖啡店不大,来的都是熟客。其中有个客户叫小麦,一来二往,志趣相投,从客户变成了她的朋友。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和小麦争论着羊角面包烘焙过程中的问题。小麦说,所以你就该听我的,去报个班,学会了的话,不只是这个问题,跟它类似的一系列问题,不都解决了吗?小麦向我解释她们在争什么,原来有家跆拳道馆向大山预定了20个面包,可是她不想做,因为她被羊角面包的制作过程卡住了。大山说,她怎么都抓不准面粉和黄油的平衡温度,也总是拿捏不好那台压面机器,她已经失败很多次了。小麦说,所以说,你唉声叹气,还不如就暂时把这件事放下,把20个面包烤了,这不就赚回了一笔费用吗?你卡在这里,岂不是也很得不偿失?我心里也不由得认为小麦说得有道理,虽然培训费很贵,可是能提升自己的核心业务能力,也挺值得的。更重要的是,既然因为钱的问题而困在这里,那就更该减少内耗,积极赚钱啊!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把人的需求分成了五个等级,其中最基础的是生理的需要,而最高的是自我实现的需要。我想,如果把焦虑也分等级,那么最基础也最严重的,一定是生存焦虑或存在焦虑。它就像一个无底深渊,让一个人触碰时,只感觉自己要掉入进湮灭的恐惧里,于是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管它代价多大,先解决了这个焦虑再说!很难讲,在钱不多的情况下,大山再去报个昂贵的学习班,对于她的困境解决,究竟是釜底抽薪,还是饮鸩止渴。那么,这样不确定的两难情境,大山到底要怎样走过去?大山告诉我说,她希望自己能摸索出办法来,这样岂不是能省下八千多的培训费?但是她一直没有成功,出现了很多之前没有碰到过的问题,她一时也想不出解决办法,所以很烦躁。她把卡住的问题描述地非常清楚,所以足以说明,她并非不懂原理地在胡乱制作。既然如此,解决办法应该会有迹可循才对。我问她有没有搜索过网络资料,有没有人提到过类似问题的处理办法。小麦在一旁补充说,这是人家行业里面的商业知识点,自然是要付费收听的内容。这么看来,最直接的办法是报个班,高低被专业人士砍一刀,用钱换知识了。普通人的路看起来是越来越被资源掌控者垄断了,除了认命当韭菜,似乎没有更捷径的办法。我问大山,你已经找过了资料吗?还有什么人可以问问吗?她有点沮丧,目前能给我提一点意见的,就只剩压面机那边的客服了,他帮我提了一点意见,注意比例什么的。大山歇了口气,重新拿出一个面团,她说,我去再试一次!她把面粉均匀地撒在面团上,一面撒,一面向我这个外行人介绍着羊角面包制作过程中的注意点和失败点。“这个面包的制作难度很大,一个是面饼容易压断,还有一个就是温度的控制。因为面粉发酵的问题跟黄油融化的温度不一样,而且差距很大,所以我试了好多次,都是面团包不住黄油,流得到处都是。”我在专业上是帮不了什么忙的,只有认真听她说,认真看她做。她一边拍着面团,一边告诉我说,等下要去压面,它的厚度要特别地掌控好。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不然黄油又要流出来,之前很多次都没能掌控好这个尺度。我看着她操控着压面机,面团一次比一次拉长、变薄,我只能不断向她反馈我的观察,询问她的操作经验。我说,这个压面机是需要手控的,所以虽然是机器,但是其实操作是非常个性化的,对吗?她说,是的。而且这个机器跟我之前上课时用的不一样,它需要自己上手反复去练习掌握。我又问她说,所以每操作一次也能压一遍,你需要反复查看,调整压面饼的状态,而不是面饼放进去,一次性就能压好的。说话间,她已经反复操作了很多次,厚厚的面团在她的操作下一次次变长、变薄,大山把它拿出来时,它已经变成了一张厚薄适中的面饼。她说,这次手感很好,压得刚刚好。看来还是需要有人指点和有人陪着做啊!我感到很幸运。我不知道我的陪伴对她的心情和手感有没有帮助,但是总而言之,我见证了大山在羊角面包制作过程中的第一次成功。生存与存在的焦虑,看来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足够强烈的,它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人心生依赖,并且让人能够对自己产生的依赖,生出诸多看起来无比合理的借口。如果大山不选择再一次站起来,再试一次,也许我就没有机会察觉这种可能性了。而对于大山来说,我知道,纵使她之后再次失败,纵使她之后还是会选择去上培训班,可是于她而言,一切再也不一样了。她不会再害怕自己没有能力做成羊角包,也不会再自责自己是因为无能而不得不花费巨额去补缺,因为,她已经成功做出过一次羊角包了。这种心境的差别,就是基础自信与成就自信的差别,也是基础自尊与成就自尊的差别。很多时候,一个人看似的贪婪,很可能只是因为他在某些方面缺损了“从0到1的经验”,就像那些从未体验过真正人权的人,他们总是需要依靠无边的财富和自由来体验尊严一样。所有新生的经验,大概都需要有一次幸运的成功,这第一次,常常能够帮助一个人留下持续一生的活力的种子。至于大山们究竟如何能够成功做出第一天羊角包,我想,每个人操作那台压面机的方式,都是不同的吧。重要的是你敢说,“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