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下辈子，换我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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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时光机 去见你

今天我要写一个女人，自她去世后，我就几乎很少想到她的样子，她也不肯来到我的梦里，在过去的十三年，只有一次造访过我的梦。

她是一个裹过小脚的女人，从我记事起，印象中的她，爱用头油，把头发梳得顺畅，再用银色的夹子把头发盘成一个发髻，我很少见到其他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如此认真细致的对待头发，即使后来她的头发不再乌黑，依然每天早起盘发，像对待一件艺术品。

她喜欢穿鞋底是白色布鞋，那白色的边缘总是干干净净的，她常穿着盘扣斜襟的蓝色罩褂，耳朵大大的厚厚的，笑起来眯着眼，因为牙齿掉了的缘故，嘴巴也渐渐瘪了下去。

再后来，她变得驼背了，腰仿佛再也直不起来。她非常的能干，总是把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芒扫把制作的一流，靠着自己经营的小买卖养活家里的五个孩子，找个人就我的外婆。

我小时候是被外婆带大的，妈妈说，我常常睡在外婆的怀里，等爸妈下晚班回来再把我抱回父母身边，尽管我已经不记得外婆怀里的温度了，也记不起外婆的怀抱给我遮蔽了多少风雨，如今每每当我再想起她时，我的心里始终是暖暖的。

我的青春期隔着世界 隔着你

我上中学的时候，外婆每次来家里，都会笑眯眯的说，“来，我给你五块钱，你陪我睡一晚吧”。

那个时候，我会表现的像个大人一样，“外婆，我不要你的钱，因为妈妈会骂”。

她就会小声地说，“不要告诉妈妈”。

这五块钱我终究是，也没有陪外婆睡觉，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害羞，那时处于青春期的我，讨厌一切近距离的肢体接触，想要划清和家人的界限。

现在想来，外婆当时一定很失落，自己一手抱大的丫头，再也不想和自己亲近了。我记得对于睡觉这件事，她说过好多次，甚至加大了筹码，但偏偏不肯就范。渐渐地她也不再提起了。

外婆没有念过书，她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可是她的生命里始终秉承着朴素的生活哲学。我很小的时候，她就会给我讲很多的民间故事。

那大概是我生命中最早的关于善恶的启蒙。我每次都央求外婆给我讲这些个有趣的故事，虽然现在想来，有时候逻辑有点说不通，比如掉在厕所的饭团，怎么能吃到嘴巴里呢？我小时候也这样质疑过外婆，但是她说，如果你真的爱惜粮食的话，就会捡起来吃。外婆还讲过主管水源的神仙，大概是说，如果浪费水的话，下辈子就要做水牢。总之是一些关于因果报应的传说。

这些传说，我有时候也会告诉妈妈，妈妈这个时候就会说，不要听外婆乱说。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相当笃定，认为世界上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会有神仙，如果我做一些坏事的话，会被他们知晓，然后惩罚我。

外婆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在我小小的心灵世界中种下了一颗善良的种子。

我从来没有听外婆说起过往事，只在她洗脚的时候，看到她变形的有点丑陋的脚感到好奇，问她是怎么裹脚的。她并没有详细说过，那时候根本不曾想过外婆经历过什么，好像也没有其他人关心过她的过去。那个年代里的大人可能就是这样自顾自的野蛮生长。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准备很多的问题去问她，关于她的过去，她的爱恨情仇，她自己。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我只能在回忆中拼凑关于她的印象。

在外婆的房间里有一根长长的绳子，上面有着大小不一的结，我记得我问过她为什么会有这些结，她说是为了记日子，大事就打大结，小事就打小结。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记住这些大小结的，哪些大小结在她的生命历程中又有过多少分量。

这些通通不得而知，或许我们可以推测的是，作为一个生命个体，她在用她的方式记录着关于她生活的点滴，就算没有观众，她依旧用她的方式去保存。

我小时候常常整条腿痛，有时候是走了很远的路，有时候是在夜晚莫名其妙的疼痛。因此，外婆常常在半夜起来，给我用生姜沾着白酒给我一遍一遍的按摩两条腿，直到我渐渐睡去。

爸爸去世的时候，也是外婆坐在身边，我还依稀记得，她坐在厨房里，等待着爸爸的同学来，她大叫一声爸爸的名字，说他不在了时的悲恸。

你若不坚强，谁替你勇敢

那是我自己生命中的至暗岁月，那么小的孩子失去了爸爸，妈妈又一度脆弱到自顾不暇，风雨飘摇的家庭中，是外婆抚慰着我幼小的心。

那时候，特别期待外婆可以来家里，每次站在阳台上，远远的看到外婆的身影，我就会跑下去接她，仿佛外婆来了，就有了某种坚实的依靠。

再后来，外婆来的少了，因为她年纪大了，她甚至不肯留宿了，有时候，我们也央求她在家里住，外婆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到了傍晚，她就说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她要回家去。那个时候，我就会非常生外婆的气，觉得她明明好端端的，为啥就要回家。我总是去求她，但是她就是不肯留下。

现在想，可能那个时候她真的也非常害怕，害怕自己会突然死在外面，会把女儿和外孙女吓到。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支撑着自己回家的，起码那个时候我根本无法理解她的固执和倔强以及那个背后对我们的深深的爱。或许她不肯来我的梦里的原因，是她害怕吓到我。

外婆常常是个和事佬，当她的子女们之间有冲突的时候，她常常要站出来化解这些矛盾，但是又常常失败，为此我曾一度埋怨外婆。

真的没有人设身处地的为她考虑过，她一个人要来面对子女们的这些冲突，她有多么的无能为力。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假装自己一切都很好，以这样的假象来维系表面的和睦。

外婆说，她很怕死，她不想死，她害怕火化，这大概是她除了子女们的冲突外，我听她说过的最害怕的事。可惜，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明白，死亡和外婆是如何联系到一起的。我也不知道外婆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或许我们之前就有着更强的联结，这是我过去未曾想到的。

外婆在去世之前，生病发烧，我和妈妈去老家看了她一次，在那一次，我帮她把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的，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你们早点回去吧，等下没有车子了，说她没事。我记得我出门之后，回头望，那是我第一次，没有看到她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目送我们的身影。这便是我和外婆之间最后一次会见，我是她所有晚辈中唯一一个见到她最后一面的人，所以我固执的相信，这是我们之间的非比寻常的联结。

逝去的亲人是永远的留念

妈妈说，她再也没有妈妈了。而我，再也没有外婆了。再也不会有一双粗糙的手细细的摩挲着我的脸，再也不会那么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我的手指说，你十指纤纤，将来一定会读书。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让我在遇到挫折想要放弃的时候，总还是有一份想要站起来试试的勇气。

世间没有魔法，逝去的人一去不回，我再也没有机会去了解外婆，亲近外婆。她不在人间，她在我心间。当风吹过芒草的时候，我会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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